真功夫還未迎來自己的“盛世”，就陷入了無盡的股東內斗泥潭之中。在迅速聚集的財富和名望面前，曾經親密無間的合伙人漸行漸遠，最終反目。原本的信任化為仇恨，最初的夢想被拋之腦后，這是一個真實的創業故事，卻比種種戲說的勵志劇、懸疑劇、宮斗劇更曲折，更令人唏噓。
蔡潘蜜月期
開創中國快餐行業小奇跡
真功夫帶來了中式快餐行業的標準化以及獨創的經營模式，在股權糾紛誕生之前，這一企業無疑是最接近成功的中式快餐連鎖企業。
1994年4月4日，星期四，農歷三月初四。
對于迷信數字的東莞市長安鎮本地人來說，這個寫滿“4”的日子注定不是個好日子。這一天，在長安鎮霄邊村107國道旁，第一家“168”蒸品快餐店正式開業。
20年后，它的創始者們成為國內知名快餐業界的領軍人物，他們手握數百家分店，并以獨創的經營模式影響了無數后進的中式快餐從業者。如果上市是衡量一家企業是否成功的標準，那么，“真功夫”無疑是最接近成功的中式快餐連鎖企業。
讓中餐標準化
曾擔任真功夫財務副總裁的洪人剛說，公司內部一直視1994年為創業元年，每年4月還會為公司舉辦“慶生”活動。
“168”諧音“一路發”，店內主營蒸飯、蒸湯和甜品，主要經營者是三個充滿創業熱情的年輕人——蔡達標、潘敏峰夫婦，以及潘敏峰的弟弟潘宇海。三人分工明確，蔡達標負責店前工作，潘敏峰收銀，潘宇海管理后廚。
蒸品店的第一批顧客是往返于107國道的貨車司機們。為了經營好這家餐館，潘宇海和蔡達標會嘗遍周邊各種美味，然后由潘宇海模仿試制。“我做的豆漿好喝，潘宇海就來我家跟我學。我把整個工序都交給他，他學得很快，差不多一遍就會。”蔡達標的母親回憶道。
試制的食品要交給蔡達標等店里人先試吃，再對外出售，根據客人的口味進行調整。事實證明，潘宇海掌控的后廚品質很受顧客們的歡迎，短時間內，“168”蒸品店就連開三家，生意火爆。
1997年，一項發明改變了“168”的未來走勢。蔡、潘二人在參觀東莞一家制衣廠時，無意間看到了一臺蒸汽爐。之后，在華南理工大學科研力量的協助下，蔡達標研發出了“電腦程控蒸汽柜”等一系列設備。這些設備能夠實現中式快餐的工業化生產，跨區域烹飪也能做到“千份快餐一個口味”。
這是一項足以載入中國快餐行業歷史的創新。蔡達標日后在接受媒體采訪時說，這套設備率先解決了中餐標準化難題。“標準化的關鍵在于設備而不在于流程，有了匹配產品特征的標準化設備，只需要培訓幾分鐘就可以讓新員工上崗，這樣才能真正擺脫廚師的束縛。”他說。
新技術讓“168”蒸品店徹底告別了對廚師個人技藝的依賴，這也意味著由潘宇海掌控的作坊經營時代就此終結。此后，依靠蒸汽柜武裝起來的蒸品店具備了迅速擴張的實力，蔡達標式的標準化連鎖道路將逐漸登上舞臺。雖然在一段時間內，蒸品店仍由二人共同管理，但在經營理念、管理思維上，蔡達標和潘宇海的差異已漸漸浮現。
兩個初出茅廬的年輕人并不知道，未來中國快餐業的市場格局將因他們而變，兩人的命運、兩個家庭的命運也將從此大為不同。
門規嚴苛的“雙種子”
連開三家“168”蒸品店之后，第四家店于1997年11月在東莞市虎門鎮開張剪彩。這家店有了一個新的名字——“雙種子”。
此時，蔡、潘二人已不再滿足于掌管國道邊司機們的飯碗。蒸品店要進駐更多的區域，甚至是城市的核心商圈。“一路發”式市儈的店名似乎并不足以吸引食客的目光，雙種子飲食有限公司應運而生。
“雙種子”的LOGO由兩顆模擬成易經中太極兩儀格局的小種子組成。種子寓意發芽與成長，兩顆種子指代蔡、潘兩位“攜手弘揚中華飲食文化”的創始人。商標上的兩顆種子互相包容，仿佛是兩人彼時親密無間的寫照。
前三家“168”統一改名為“雙種子”后，“雙種子”的名氣越來越大，分店逐漸遍布南粵各地。這讓蔡達標有理由展望這家快餐連鎖企業的前景。他曾在多個場合與人談及自己初中時看過的一本小冊子——《麥當勞神話》，說麥當勞能以一當十，成功快速復制到世界各地，中式快餐也可以。
此時的“雙種子”雖然距離麥當勞仍然遙遠，但也遠非普通的路邊連鎖餐館能比。初嘗標準化的甜頭后，蒸品店的掌門人又拿出了更為細致、嚴苛的“門規”——《營運手冊》。這本幾十萬字的手冊對包括員工培訓、廚房崗位操作、市場推廣、品質與服務、餐廳經理文書處理等十多個工種、近百個崗位的操作，一一制定了詳細的標準。
在那個洋快餐包打天下、中式快餐尚不發達的年代，迅速萌芽的“雙種子”憑借著統一的門店包裝、優質的前廳服務和嚴格的后廚品控，在整個行業中已處于遙遙領先的地位。走出華南、邁向全國，成為蔡、潘二人的共識。
不過，“雙種子”最初向廣州、深圳等地的擴張并不順利，新門店營業額明顯少于在東莞的老門店。
“真功夫”新標識背后的微妙變化
2004年，蔡達標出資400萬元請品牌管理專家葉茂中對“雙種子”展開全方位的市場調研和品牌策劃，進行企業升級。在對全國快餐市場進行詳細調查后，葉茂中策劃公司的服務小組認為，“雙種子”品牌給人是一種樸實、親切的農村、鄉鎮形象，不夠現代感。
葉茂中給出的方案是：放棄“雙種子”，啟用新品牌。這一提議在“雙種子”內部引發了很大的震蕩。當時的“雙種子”連鎖店已有數十家，顧客基礎頗深，品牌價值至少幾千萬。輕易放棄這樣一個成熟的品牌，背后的風險可想而知。
時有媒體報道稱，雖然蔡、潘都想企業快速發展，但在這個方案的抉擇上，兩人發生了激烈的爭吵。潘宇海反對啟用新品牌，甚至在內部會議時數度落淚。蔡達標則主張采納葉茂中的意見，他認為“雙種子”品牌無法打開一線城市的市場，即使當時業績不錯，也不利于未來的發展。
2004年6月，第一家“真功夫”餐廳在廣州開始營業。經市場測試，看上去“高大上”的“真功夫”品牌更容易被廣州市場接納，“真功夫”餐廳的營業額也快速超過“雙種子”餐廳。蔡達標成為這場“路線”之爭的勝利者，對于他而言，這不僅僅是一次成功的商業決斷，也是一次關鍵的內部洗牌。確定了“真功夫”品牌規劃后，以他為核心的新品牌管理團隊就此成立，并在之后的數年時間執掌牛耳。
當“雙種子”的門店紛紛翻修成“真功夫”時，顧客們會發現，原本象征著互相包容的兩顆種子的品牌LOGO不見了，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李小龍電影中的經典造型，陽剛霸氣。人們沒有留意到，煥然一新的“真功夫”背后，有些事物正在發生微妙的變化。
股權矛盾引發內斗
蔡潘齊心時代終結
危機潛伏
2005年7月，主營嶺南風味“蒸品”的“真功夫”進軍飲食習慣完全不同的北京市場，短短數十天內就在繁華商業區連開3家分店。同年，蔡達標被評為“中國連鎖協會年度人物”。
意氣風發的蔡達標正計劃著他人生中最大的一盤棋——“真功夫”上市，比肩麥當勞。
那時潘宇海默默無聞，他沒有像蔡達標一般被媒體環繞?，F能查到潘宇海最早獲得的社會榮譽，是2012年被《環球時報》評選為年度“中國經濟人物十大創新企業家”。
蔡達標或許沒來得及體諒一下潘宇海的感受。他倆一同創業，一個擅長運營管理，一個專注后廚研發，“雙種子”時期就持有等額的股權，“真功夫”時期兩人還是公司等額股權的持有者。
過于平均的股權分配絕非好事，兩人一旦發生爭執，誰也無法擁有壓倒性的決斷權，公司將陷入危機。
2006年6月，“真功夫”成為“2005年度中國快餐企業20強”，位居本土快餐品牌第一。此時，“真功夫”已擁有過百家門店，迅速增長的利益和可以預期的誘人前景，使對于“真功夫”管理權的明爭暗斗等潛伏的危機漸漸浮出水面。
此時，蔡達標仍在為實現上市組建他的“達標軍團”。“真功夫”先后吸引了多名富有才干的職業經理人，他們都聽命于蔡達標的指揮，公司管理層已不在潘宇海的控制范圍內。另一方面，2007年，蔡、潘二人都各自尋找了風投機構中山聯動和今日資本，重組“真功夫”董事會。新董事會的董事包括蔡、潘二人和兩家風投代表，以及潘敏峰。
從表面上看，兩家風投各自信賴蔡、潘，僵局出現時潘敏峰手握關鍵一票。不為外人所知的是，蔡達標和潘敏峰當時已私下協議離婚，一旦真正與潘宇海意見不合，在董事會內部，公司的實際掌控者蔡達標反而成為了少數派。日后蔡達標與前妻潘敏峰之間的矛盾，甚至比他與潘宇海的矛盾還要激烈。
一切的一切，都為即將到來的無休無止的“真功夫”內斗埋下了伏筆。
貸款風波
一旦“真功夫”陷入困斗，勢必影響公司的上市大計，這是兩大風投都不愿看到的。2007年，為了解決兩大股東在公司管理上的矛盾，在投資方的調停下，“真功夫”出臺了一個董事會決議，由蔡達標全權負責經營管理“真功夫”，潘宇海全權負責經營管理新創品牌“哈大師”，兩人互不干涉，“真功夫”為后者的發展提供各種人力物力，并撥款5000萬元。
如果這一計劃順利實施，蔡、潘二人“誰做主”的爭論將迎刃而解，“真功夫”也可以一心發展、盡早上市，使幾位股東的利益最大化。不過，在支付了第一筆1600萬元后，蔡達標拒絕提供后續的3400萬元。
一位“真功夫”前高管回憶稱，“哈大師”虧損嚴重，1600萬資金注入后只存活了兩三家門店。按照“真功夫”的標準，開設一家新店并最終存活下來，只需300萬元左右。蔡達標懷疑“哈大師”的賬目存在問題，要求對其進行審計，遭到拒絕。
在潘宇海看來，說好的5000萬只給了不到一半，無疑是蔡達標背叛了當初的承諾。之前已同意將“真功夫”交由蔡達標控制的他，心中滿是被“忽悠”的惱怒。為了報復對方，在得知“真功夫”要向銀行申請一筆1億元的無抵押貸款時，這個“真功夫”的創始人直接警告銀行稱，“真功夫”股東存在矛盾，放貸風險很大。
“這筆貸款將直接用于新門店的運營，但是潘宇海表示如果銀行執意放貸，他將以知情人的身份向銀監部門舉報，這種做法讓蔡達標非常震驚。”上述知情人說。
在兩方風投的聯合擔保下，蔡達標還是獲得了銀行的貸款。不過，貸款風波鬧得沸沸揚揚，蔡、潘齊心的時代已經結束了。
圍堵蔡達標
2009年4月1日，一位自稱是蔡達標“二奶”的胡姓女子帶著一名男童，在廣州烈士陵園門口召開街頭新聞發布會，向蔡達標索要5000萬元撫養費。前妻潘敏峰也向法院起訴，欲分割蔡達標手中握有的股權。潘敏峰主動向媒體爆料，除了二奶胡某外，蔡達標還有其他的女人。
如此狗血的劇情迅速吸引了人們的目光。盡管最終法院判決的撫養費僅為每個月2000元，“二奶門”還是讓明星企業家蔡達標的個人形象一落千丈。
經營“哈大師”不順的潘宇海仍在為重回“真功夫”而努力。他以股東身份向“真功夫”提出審計要求，被拒后又前往法院提出知情權之訴，要求“真功夫”配合開展審計工作。法院受理并查封了真功夫2008年度的賬冊，潘宇海卻無法僅憑此案搶得“真功夫”的任何管理權。
2009年8月，潘宇海委派其堂兄弟潘國良擔任“真功夫”的副總經理。前往“真功夫”總部上任時，潘國良與同行的潘敏峰、潘宇海之妻竇效嫘等人被“真功夫”員工拒之門外，并發生了潘方人士圍堵“真功夫”總部大門長達數小時的事件。根據2007年11月20日由蔡達標、潘宇海等股東簽署的真功夫公司章程，副總經理的任命須經董事會半數以上董事投贊成票，潘宇海無權單獨任命副總經理。
這是蔡、潘二人創業以來爆發的最激烈沖突。事后，真功夫董事會通過了一則董事會決議，對潘宇海、竇效嫘和潘敏峰侵害、破壞公司的行為予以強烈譴責，并要求其立即停止任何侵害、破壞公司的行為。
“脫殼計劃”
內斗全面爆發之際，潘宇海一方從“真功夫”內部獲得了一系列絕密計劃，這就是日后由潘敏峰通過網絡曝光的《真功夫脫殼工作計劃》等文件。這些旨在幫助蔡達標獲得“真功夫”絕對控制權的計劃書，對蔡達標與潘宇海在公司內部優劣勢進行對比，從表決權、人事權、商標權等方面，為蔡達標采取抗御措施、削弱潘宇海實力提出一系列建議，并制定了“去潘化”的詳細工作安排。
很難想象，如此絕密的文件，竟然會從蔡達標掌控的“真功夫”內部流出。盡管文件上沒有蔡達標的簽字和批注，事后洪人剛和原“真功夫”董事長助理丁偉琴也表示，公司并沒有按照計劃啟動“脫殼”，但僅憑文件的內容，就足以引起潘宇海一方的高度緊張和不安，進而為日后的形勢逆轉埋下伏筆。
“脫殼計劃”中最具殺傷力的部分，是對潘宇海、潘敏峰等人的起訴。在此之前，潘敏峰曾擔任“真功夫”的出納，以她的名義在銀行開設戶頭，用于存儲各門店匯入的經營資金。蔡、潘矛盾爆發后，潘宇海和潘敏峰拒絕向“真功夫”歸還戶頭上約1115萬元資金。“脫殼計劃”建議，“通過訴訟等法律途徑震懾潘先生，如其被追究刑事責任則可使其退出董事會。”
侵占公司1115萬元的罪名一旦成立，后果不僅是退出董事會，潘宇海還將面臨牢獄之災。不知是蔡達標念及舊情，還是對掌控“真功夫”過于自信，他并沒有使用這招“致命一擊”。相反，為了不讓其他人借機向潘宇海、潘敏峰發難，他通過董事會強制分紅的方式，將1115萬以對股東潘宇海分紅的形式沖抵，把這筆錢從賬面上抹平。
據知情者稱，蔡、潘二人曾在融資時達成君子協議，在“真功夫”上市前，不對“真功夫”的股利進行分紅，一切獲益都用于企業發展，以期盡快上市。不想“真功夫”第一次股東分紅，竟是在“真功夫”內斗最激烈之時。
“蔡達標一直想用一種合適的方法，保住潘宇海的面子，讓他體面地退出公司。”“真功夫”原法務部經理涂曉翔說，“如果真要實施脫殼計劃，也就不可能發生后面的事情。蔡達標握著一手好牌，卻打出了最差的牌局。”
股權轉讓之謎
蔡潘拉鋸戰
對于股權糾紛，蔡達標與潘宇海都做出了自己的回應。相較之下，蔡達標大膽，希望一舉解決問題。潘方人士則在談判之外，抓住蔡達標的經濟問題，向公安舉報蔡達標。
三方談判
如何打破董事會僵局，解決股東矛盾，蔡達標有著自己的打算。
2009年，他開始籌措資金收購中山聯動。在此之前，蔡、潘二人各占“真功夫”41.76%的股份，兩人平均持股的“雙種子”公司占“真功夫”10.52%股份，今日資本和中山聯動各占“真功夫”3%的股份。
蔡達標想徹底控制“真功夫”，不僅要成為董事會里的多數派，還必須讓早已不是合作伙伴的潘宇海放棄部分股份，形成自己是唯一大股東的股權新格局。
從這個角度看，花費近億元收購中山聯動的行為顯然是一步“臭棋”。雖然蔡達標在董事會里多了一票，3%的股份還不足以撬動“真功夫”股權過于均衡的局面，潘宇海仍是“真功夫”的大股東。
這時突然傳出潘宇海萌生去意的消息，足以讓蔡達標喜上眉梢。在投資人的居間調停下，潘宇海一改過往不配合的態度，表示愿意轉讓部分股權給蔡達標和今日資本指定的風投，三方談判隨之展開。
在“真功夫”內部，涉及此次股權轉讓的內容堪稱核心機密。一位原總裁辦的員工回憶稱，蔡達標、潘宇海等人為此曾多次在外秘密開會，討論股權轉讓的具體細節。“具體的過程不得而知，感覺潘總非常謹慎，態度反復，經常是上午剛擬定好的方案，他已經點頭同意了，一到下午他就變卦，又要推倒重來。”
與潘宇海的小心謹慎形成鮮明對比的是，此時的蔡達標過于大膽，迫切的希望能一舉解決所有問題。之前收購中山聯動時，他已經出現資金短缺，不得不四處向親友借錢，找民間借貸融資，甚至挪用“真功夫”的公司款項。為了收購潘宇海的股份，他又面臨著四處找錢的難題。
從某種意義上看，“真功夫”董事會的其他成員也希望蔡達標能盡快募集資金，早日解決股東糾紛。因為蔡達標之前曾以個人名義向銀行擔保，為“真功夫”貸款上億元，2010年9月8日，“真功夫”董事會通過決議，同意按照蔡達標擔保金額的30%即3600萬元向蔡達標指定的銀行賬戶繳存反擔保金。當“真功夫”償清貸款并解除蔡達標連帶保證責任后，由蔡達標歸還“真功夫”。這筆錢很快被用于購買潘宇海的股權。
遲遲未轉讓的股權
談判期間，潘宇海一方還在做另外一些事情。針對蔡達標可能存在的經濟問題，竇效嫘向廣州公安舉報，警方未予立案。舉報過程和談判一樣機密，并未讓蔡達標察覺。
2010年9月18日，蔡達標、潘宇海和第三方經過談判，簽訂股權轉讓的框架協議：蔡達標通過東莞市贏天投資有限公司，以7520萬元人民幣的價格收購潘宇海在“雙種子”除預留份額外的全部股權(占“真功夫”股權的3.76%)，今日資本以4.25億的價格收購潘宇海在“真功夫”21.25%的股權，并支付380萬美元定金。
2010年11月4日，潘宇海收齊了蔡達標7520萬元股權轉讓款后，他辭去了“真功夫”副董事長的職務。一切似乎都向著蔡達標希望的方向發展著。
但完成付款后，潘宇海的妻子再次向警方舉報他涉嫌侵占公司資金。這一次，公安部門很快就受理了舉報，開始立案調查。
得到蔡達標的轉讓款和今日資本的定金后，潘宇海沒有如約把股權轉讓給蔡達標。根據框架協議，蔡達標和今日資本先付款再變更股權，而東莞外匯管理部門的操作規程規定是先變更股權再付款。這個明顯的矛盾成為了潘宇海拒絕履行協議的理由。
作為行政法規，外匯管理規定的效力高于蔡、潘等人的框架協議，從履行協議的角度看，潘宇?？梢灾苯愚D讓股權，也可為了遵守法規，先退回轉讓款，再轉讓股權，最后完成付款。無論如何，交易先后的矛盾都可以由各方協商，或簽訂補充協議解決，但手握轉讓款的潘宇海遲遲未能轉讓股權。
他在等什么呢?
權力易主之后
被改變的蔡潘兩家
2010年春節，蔡慧亭(右)陪母親潘敏峰到歐洲游玩散心。系著女兒親手織的圍巾的潘敏峰笑得很開心 受訪者供圖
2011年3月17日夜，蔡春紅匆匆出門。她要去領取一份由她的長兄蔡達標預先簽署的委派書——任命她為新任的真功夫董事長、董事。
就在幾個小時前，廣州警方突擊了位于廣州粵海天河城的真功夫總部，帶走了數名公司高管。蔡達標所在的住所也遭到警方的搜查，察覺到情況不妙的蔡達標趁機逃離，并啟動了應對特殊情況的預案。
真功夫公司章程規定，股東蔡達標有權任命董事長和一名董事。在此之前，蔡達標為預防萬一，擬定了好幾份董事長委派書，委派人員是他信任的公司高管。誰知僅僅幾個小時時間，原定預案中的數名候選人要么被警方控制，要么不敢承擔突如其來的重任。蔡達標不得不把希望寄托在這個從未直接參與過真功夫事務，一直以家庭主婦形象示人的親妹妹身上。
公章之爭
3月18日上午，蔡春紅第一次出現在真功夫總部，這為她的任職帶來了小小的麻煩。盡管高管們認可她出示的委任狀，但他們并沒有和這個突然出現的蔡家人打過照面?？紤]到之前的警方行動讓真功夫公司內外頗多非議，為了盡快穩定局面，公司高管們愿意承認蔡春紅的董事長身份。
這時，潘宇海、潘敏峰、竇效嫘等人也來到總部。涂曉翔稱，潘方人員要求他交出總公司的公章。這枚公章是真功夫總公司權力的象征，誰握有這枚公章，誰就能對龐大的真功夫帝國發號施令。對于任命蔡春紅為董事長的委派書，潘方認為是偽造的，并表示在蔡達標去向不明的情況下，公司應該交給潘宇海管理。
對于真功夫控制權的爭奪才剛剛開始。粵海天河城管理中心給真功夫公司發出的一份文件稱，18日晚10時左右，大批不明身份人士在真功夫員工的陪同下闖入大廈，這些沒有出入證的人甚至不顧保安勸阻，違規硬闖閘機進入客梯，場面一度混亂。
蔡春紅、蔡達標女兒蔡慧亭和涂曉翔回憶稱，當晚他們被潘方帶來的這些社會人士圍困在公司內無法脫身。次日早晨，涂曉翔遭到了不明身份人員的毆打。警方到達現場后，拿不出真實身份證件的打人者在眾目睽睽之下不知去向，打人一事就此不了了之。
此時，蔡春紅和潘宇海都未能拿到總公司公章，他們最擔心的，就是這枚公章落入對方之手。公司大門被雙方各買鐵鎖鎖住，沒有一方在場，另一方都無法輕易進出公司，翻動物品。
3月21日，潘宇海率先向公安機關報失公章，并以代理董事長名義加蓋董事會印章向東莞工商局發函。次日，警方以補充偵查為由，將真功夫公司內的保險柜悉數打開，找到了蔡、潘雙方都想獲得的公章。這枚公章被保存在早已準備好的新保險柜中，由蔡春紅掌管鑰匙，潘宇海掌握密碼。
看似真功夫處于蔡、潘的共同管理下，但表面的均勢很快被打破。除了蔡春紅、蔡慧亭等人外，蔡方人士被拒絕進入大樓，潘方人士則沒有受到這個限制。當時公司監控錄像顯示，公司各主要位置都由潘方人士“站崗”把守，監視公司內的一舉一動，蔡春紅出入公司各個位置都會遭到阻攔、限制。蔡春紅說，潘方人士當著她的面公然搶奪真功夫的財務密匙、財務章和組織機構代碼證等重要物品，董事長的身份已名存實亡。
3月29日，蔡春紅注意到存放公章的保險柜鎖孔被換，周圍有疑似被撬鎖的痕跡。調看前晚錄像時，她發現深夜公司鎖門后，室內仍有人走動，之后的錄像已被刪除。這次向警方報案公章失竊的變成了蔡春紅。
至此，蔡方已徹底失去了對公章——公司的控制權。4月2日晚，蔡慧亭最后一次來到公司，看到有人正在刪除這段時間以來的公司監控錄像，她的母親潘敏峰阻擋她進入監控室，室內的竇效嫘高喊：“把她趕出去!”。
當晚，母女之間發生了第一次激烈的爭執。潘敏峰對著蔡慧亭喊：“你快點去死啊!你怎么還不死啊!永遠別回來!我不會認你!”這個因父親事發不得不休學的女孩徹底崩潰，一路奔下天河城，坐在路邊號啕大哭。
彼時的廣州華燈初上，蔡慧亭的哭聲引來許多路人的圍觀。人們不知道，眼前這個泣不成聲的女孩就是新聞里麻煩不斷的真功夫董事長千金。她的身后，真功夫總部所在的粵海天河城大樓被陣陣夜瘴遮蔽，難辨難識。
誰是贏家
4月2日也是蔡春紅最后一次出現在真功夫總部。之后，身任董事長職務的她被拒絕進入天河城大廈。潘方為公司員工重新辦理了門禁卡，辦卡名單中并沒有蔡春紅的名字。
一朝天子一朝臣，一些親蔡的員工一同被逐出真功夫，未能獲得任何勞動補償。在日后的一系列糾紛官司中，他們未能維護自身的勞動權益，還被訴侵害公司權益。最終被訴侵害公司權益也沒被法院支持。他們此前并未與潘方發生過多大的過節。
4月11日，潘宇海以真功夫的名義向東莞市工商局發函，稱公章已找到，要求工商局不要受理任何公章遺失和重新刻制的申請。
掌控公章后，真功夫的新主人開始了一系列“去蔡化”行動。成王敗寇，對于蔡達標的各種贊譽之詞不見了，取而代之的是蔡達標管理公司的種種問題。真功夫的起始時間被調整至1990年——那一年潘宇海開設了一家甜品店，這家甜品店被設定為這個快餐帝國的起點，蔡、潘聯合創業變成了潘宇海收留蔡達標。就連蔡達標聯合華南理工大學研發的蒸汽柜，也被修改為潘宇海研發。
一個月后，真功夫原總董事長蔡達標等高管被廣東警方以“涉嫌挪用資金、職務侵占”等罪名逮捕。副董事長潘宇海代為履行董事長職務，對外代表真功夫。此后不到一年時間，蔡達標一手組建的管理團隊成員紛紛出走，他們大多曾供職于世界500強企業，被蔡達標“比肩麥當勞”的宏偉目標吸引，共同謀劃真功夫的上市大計。
2013年12月12日，蔡達標案經過兩年多的等待，終于迎來了一審判決：蔡達標職務侵占和挪用資金兩項罪名成立，獲刑14年，他的弟弟蔡亮標、妹夫李躍義也分別獲刑。在此之前，妹妹蔡春媚為躲是非已不知去向，蔡家人的生活被完全改變。
潘家人的生活也發生了許多變化，安保變成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。在蔡達標分給前妻潘敏峰的別墅周圍，24小時都有保安巡邏。潘宇海與蔡家人協商和解時，隨身也有多名保鏢陪護，盡管他面對的只是蔡春紅和蔡慧亭。
“我的目的就是拿回我大姐應得的東西，我找回自己應該有的尊嚴。就這兩樣而已，沒別的。”和解時，潘宇海對自己的行為解釋道。
他掌控下的真功夫還在延續分店擴張的模式，但距離上市目標仍遙遙無期。近年來快餐行業增速放緩，市場競爭愈加激烈，一些定位類似的中式快餐連鎖品牌紛紛崛起，其中就包括原“真功夫”員工自立的門戶?；蛟S是有感于“真功夫”的內斗局面，某“真功夫”原高管單飛后，為自己的快餐企業制定公司章程時，專門約定股東的親屬不得參與公司管理和運營。
如今的人們習慣于聽到“真功夫”兩大股東之間明爭暗斗的消息，那個曾經象征著和諧包容、共同發展的“雙種子”，早已被人遺忘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