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島出租車業經營權之爭調查之二■本報記者 王克勤 實 習 生 黃柯杰
“政府要收經營權了!”
“經營權不給我們車主了，要直接給出租車公司。”
“出租車這碗飯沒法吃了!”
2005年6月9日，《青島財經日報》一篇“青島出租車業大幅‘跳水’”的報道在青島出租車司機中迅速傳開，并且引起了不小的爭議。
這篇報道說，從上一年度開始青島出租車在李村大集上的交易價格一路走低，跌出了許多出租車主的預期。對此，“市客運管理處副處長衣力鋼介紹，其實10年期的營運權就像是一支正在燃燒著的蠟燭，每天都在不斷地損耗，用一年就會少一年，等到10年期到了，這支‘蠟燭’就燃盡了。可現實中，有的車主認為這支‘蠟燭’能在自己手中永遠保持下去，即便是每天在‘燃燒’，也能永遠‘燃燒’下去。”
這篇報道還說，“市出租車協會的一位成員介紹，在經營權問題上，越來越多的城市正傾向于將企業作為市場經營的主體，而車輛的產權則以多元化的方式實現———可以由出租公司投資購買;也可由車主購買;還可以由出租公司和車主合資購買;如果車主不想購買車輛但還想繼續當出租車司機，車主將被優先雇用。”
車主們告訴記者，“這不明擺著向我們車主發出了10年到期后政府要收回經營權的信號嗎?”
就在這一篇報道的下方，同時刊登著寧夏銀川出租車司機因經營權問題罷運事件的報道。“人家為經營權罷運了，我們當然也要罷。”
2005年7月1日，青島流亭機場發生出租車罷運事件。
7月16日，青島市區發生出租車罷運事件。
兩三個月后，青島市數家出租公司組織部分出租車車主前往“出租司機收入水平、服務水平和企業盈利水平都普遍高于國內其他城市”的上海參觀學習。
2006年6月12日，由青島市道路運輸管理局制作的《青島市客運出租汽車有關政策調整征求意見材料》被分發到每一個出租車車主手里。
這份材料說，為了消除制約行業發展的各種不利因素，全市出租車有關政策做如下調整，其核心內容如下：一是出租汽車經營權到期后，以服務質量為主要條件，將出租車經營權特許給符合條件的現有出租汽車客運企業，經營期限8年，經營權禁止轉讓;二是根據更新車型不同，車主免繳出租汽車經營權有償使用費2年或3年。
此后，青島市道路運輸管理局派員到各出租公司組織車主座談，“大家一片罵聲，沒有給他們好臉色。”許多車主告訴記者：“明晃晃地要把我們的經營權搶走，他們可能覺得太過分了，在搶走經營權的時候，給我們一些甜頭，免我們兩三年使用費。”
“把我們牛搶走了，回頭送我們兩斤牛肉，這不是欺負人嘛。”
10天后，青島市道路運輸管理局給所有出租司機又發出了經過修改的《青島市客運出租汽車有關政策調整征求意見材料》，最主要的變化是：將(車主)免繳出租汽車經營權有償使用費2年或3年改成了8年。
三天后，也就是6月26日，9位出租車主依據《行政許可法》第50條的有關規定，向青島市道路運輸管理局遞交了《關于本人提出青島市出租汽車經營權有效期延續的申請》。
第二天，青島市交通委員會發布了一份《通告》，《通告》稱：“為了保證我市客運出租汽車在行業政策調整期間的正常運營，根據《中華人民共和國行政許可法》和《青島市出租汽車客運管理條例》的有關規定，經市政府研究決定，準許客運出租汽車經營權已經到期的經營者繼續經營，在我市新的客運出租汽車行業政策出臺后，依照規定辦理相關手續。”
此后，又有近20位出租車主向青島市道路運輸管理局遞交了《出租汽車經營權有效期延續的申請》。
8月2日，青島市道路運輸管理局做出答復：市政府正在研究這一問題，到時候你們照辦就是了。
10月16日，青島出租車主們等來了青島市政府的“青政發煟玻埃埃釘牐常負擰蔽募——《關于進一步規范出租汽車行業管理有關問題的通知》，正式明確了《征求意見材料》中的最核心的內容：出租車經營權無償特許給出租車公司;新一輪8年特許經營期內(車主)免繳出租汽車經營權有償使用費。
有意思的是，在青島市政府上述文件沒有出臺之前，青島市道路運輸管理局卻搶先一步，發布了一份主要內容與上述市政府文件精神一致的《通知》，要求各客運出租企業“要加強與轄區公安機關聯系，確保突發事件的及時處置”，并做好與從業人員簽訂合同的準備工作。
10天后，也就是10月26日，青島市道路運輸管理局再次發布文件，要求各客運出租企業“做好《青島市客運出租汽車管理服務合同》簽訂工作”，文件要求出租車企業盡快與車主簽訂新合同。該文同時要求“要將穩定工作作為重中之重，積極穩妥解決《合同》簽訂過程中出現的問題，注意做細致的思想工作，化解矛盾，確保合同簽訂工作的有序進行，確保行業穩定。”
車主陳師傅介紹，舊合同里是“經營權屬于車主所有”，新合同則明確指出：“公司依法取得客運出租汽車特許經營許可”，這注定新合同將受到車主的抵制。
“我們公司領導到我家來做工作，希望我能把新合同簽了，否則公司連8年免費使用的機會都不給我了。我仔細考慮了兩天，最后只能簽了。”對于參加過罷運的陳師傅來說，簽訂新合同是無奈的選擇。
陳師傅代表著青島車主的普遍心態，政府提出“8年免費”的誘人政策，車主們卻高興不起來，出租車輛價值主要在于經營權，現在新的經營權特許給公司，8年之后出租公司自購車輛，不與車主繼續簽約，車主要么失業，要么給公司打工，“從合法的投資人與經營者變成打工者”。
車主心里十分不愿意，卻再不敢公開對抗，大部分出租司機都和陳師傅一樣的想法，認為“胳膊擰不過大腿”、“罷運鬧事要判刑”，在公司領導做工作之后，最終簽訂了新合同。
但是，部分車主仍然不愿接受“8年免費”的條件，當起了“釘子戶”。他們堅持認為，只有車輛實際所有人，才有資格獲得特許的經營權，換句話說，經營權只能無償特許給車主。
那么公司是如何給這些“釘子戶”做工作的呢?
車主們說，出租公司為讓車主簽訂新合同，用盡了各種工作方法。
方法之一：
鎖計價器逼司機停運
2007年4月3日，藝華旅游汽車公司的丁祥，舊合同到期，他又不愿意簽訂新合同，于是他的桑塔納出租車被公司鎖住計價器而停運至今。
從2006年10月起，丁祥就有關新合同內容與公司反復進行溝通和協商，雙方溝通了整整6個月。“公司拒絕就合同內容進行協商，只允許讓我簽字畫押，其它一律免談”。
今年3月30日，丁祥收到藝華旅游汽車公司的律師函，函中稱：“根據青島市政府38號文件規定，你要和藝華公司續簽服務合同。藝華公司依照38號文件多次催促你簽訂新一輪經營服務合同，均被你拒絕。”
“根據合同法、38號文及藝華公司的相關規定，藝華公司決定自2007年4月開始終止與你之間的一切合同關系，不再為你提供服務，不再收取你的管理費，不再允許你繼續使用藝華公司名義進行出租汽車客運經營，也請你務必在接到本函后10日內向藝華公司交回營運證件、車輛牌照、行車證、計價器等與出租營運有關以及與藝華公司有關一切證件、物品。如逾期不交回，藝華公司將登報聲明作廢，由此發生的一切法律后果由你自己承擔。”
“我自己買的車，公司憑什么要讓我交回牌照和行駛證?”
現在丁祥只能把車停在家里，“車一開出去拉客營運，交通稽查支隊就來查。”
方法之二：
稽查支隊扣證讓司機停運
青島市出租汽車股份公司(中青公司)的魯BT0334車主朱傳海說，他的車就因為沒簽新合同被交通稽查支隊查過。
2007年5月30日，朱傳海被交通稽查支隊以“使用無效道路運輸證”為由扣留了“服務資格證”。
第二天，不能繼續營運的朱傳海，只好與中青公司簽訂了新合同，公司給朱傳海車輛換上早已放在公司里的新道路運輸證，公司領導隨即又給交通稽查支隊的領導寫親筆信：“該車主平日表現較好，因特殊情況未能及時換證，現帶新證前去接受處理，望能予以妥善處理為盼。”
朱傳海帶著親筆信和新證到稽查支隊，稽查支隊立即把所扣的“服務資格證”發還給他。
“拿著車號上街找你，看到車就立即過來查你!”一位同樣被扣過證的車主說，“車輛舊運營證到期后，運管局把新證直接發給公司，稽查支隊以證件過期為由再扣其它證件，名正言順，公司借稽查支隊卡住我們脖子了。”
方法之三：
不簽合同，不辦更新手續
“更新車輛時候，那才叫一卡就準。”藝華旅游汽車公司車主崔建勇談起了他簽訂合同的經過。
由于車主車輛掛靠在出租公司，車輛報廢更新手續，都需要出租公司出面辦理，“這等于我把脖子伸過去讓公司來卡。”
2006年11月17日，崔建勇的舊車到報廢期，他多次找藝華旅游汽車公司領導，領導均以雙方未簽訂新合同為理由，拒絕為他辦理更新手續。
“我花錢買的車，被公司停運，這是什么道理?”崔建勇想不通，多次到濟南和北京的相關部門進行上訪。山東省人大常委會出具了人民來訪介紹信，崔拿著信到青島市中級人民法院，法院不予立案，他又拿著信來到運管局，運管局如此答復：這是車主與企業的合同糾紛，與運管局無關。
在被迫停運了一個多月后，12月28日，崔建勇狠下心和藝華旅游公司簽訂了新合同，第二天，崔買來了新車，“僅僅兩天，公司就把所有的手續都給我辦完了。”
“買車的貸款每個月都要還，不簽合同怎么行?我只能簽字畫押!”崔建勇說。
青島運管局提供的資料顯示，到2008年，青島共有6756輛出租車需要更新，占青島出租車總量的三分之二多。
“到更新車輛這一關，誰也過不了啦。”崔建勇說。
如此強硬的出租車公司，他們又是如何經營運作的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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